引言
在以歷史考據和人類學與社會學的角度考察宗教現象之前,我們最應該用以檢視宗教的角度,正是心理學,因為,畢竟在成為社會現象之前,它首先是一種心理現象。以弗洛伊德的盛名,他的身份自是無需贅述。一個自 20 世紀以來影響了整個人類文化(甚至可以說文明)的心理學大師,關於宗教這個深邃而又沉重的話題,都說了些什麼呢?弗洛伊德生前曾在多本著作中討論過宗教議題,而最後以《摩西與一神教》作為終曲,本文將主要討論弗洛伊德在這本書中提出的觀點,他的假說的核心是:歷史中的摩西確實存在,但他其實並不是猶太人,而是一個埃及人;而且,他在曠野中遭到猶太人的反叛,並被猶太人殺死。
背景
首先,從世界觀的角度講,弗洛伊德是無神論者,這一種立場清晰地表明在他對於宗教現象的各種分析之中。甚至早在《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學》(The Psychopathology of Everyday Life)裡,他就已經說過上帝是心理的投射。之後在其他作品————諸如《圖騰與禁忌》和《一個幻想的未來》以及《摩西與一神教》中,他對宗教的討論的口吻都透露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後啟蒙時代的理性主義的冷靜與客觀。甚至於,就像我們即將在本文中看到的那樣,他暗示著許多宗教信仰的外化表象與神經病症狀有相同的性質。
其次,從種族與身份的角度講,弗洛伊德是猶太人,這個特殊的身份在反閃族主義最盛行的歐洲,給他造成非常巨大的影響,當他勸說榮格接替他的位置來引領精神分析運動時,他給出的一個理由就是,他是一個猶太人,而歐洲人不會接受一個由猶太人領導的學術運動,所以這個事業會夭折,因此若要獲得成功,精神分析運動的帶頭人需要是一個非猶太人。然而,作為猶太人,弗洛伊德並沒有傳承猶太教的信仰或習俗,他精通幾種其他歐洲語言(英文、法文等),可他卻不精通希伯來文,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他沒有放棄作為猶太人的自我身份認同。
再次,從國籍和地緣政治的角度講,弗洛伊德的身份是奧地利公民,他一生的大多數時光都生活在維也納,然而,在 19 世紀末至 20 世紀初,由於當時的維也納市長卡爾·盧格(Karl Lueger)強烈的反猶立場,維也納一度成為反猶氣氛最濃郁的歐洲城市之一,而且之後的納粹元首希特勒的反猶情結,也幾乎可以說完全是在盧格的“啟蒙”下被激發的。納粹仇視猶太人,而精神分析的創始人是猶太人,加上當時活躍在這一學術界的傑出醫生也多為猶太人,所以納粹黨人視精神分析為“猶太科學”(Jewish Science)而加以抵制。1933 年希特勒上台後,在德國大量焚毀弗洛伊德的作品。1938 年 3 月 13 日,納粹德國不費一槍一彈合併奧地利。被納入德國版圖後,在維也納針對猶太人的暴行也與日俱增。一方面由於女兒安娜被蓋世太保逮捕並審訊,一方面由於好友歐內斯特·瓊斯(Ernest Jones)的極力勸說,同月弗洛伊德終於決定逃離維也納,去倫敦避難。與納粹當局周旋了兩個月後,逃亡計劃終得以實現。弗洛伊德當時預感到將要有一場大災難再次降臨到猶太人身上,只是他未能活到見證它的時刻,他身故後,希特勒屠殺了 600 萬無辜的猶太人,他自己的四個妹妹最終都在納粹的集中營裡被殺害。
然後,從個人人生歷程的角度講,弗洛伊德寫此書內容時已經是垂暮之年。由於吸煙的惡習,佛洛伊德在 1923 年 2 月確診患有黏膜白斑病,後來口腔裡的斑塊癌變,醫生不得不切除癌變的部分。在接下去的 16 年裡,他一共經歷了 34 次切除手術,然後再用人工合成的假顎填充進去來讓他保持說話和進食的能力。在這 16 年的時間裡,他無時無刻不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而且有時甚至不能講話或飲水,但是,他從未聽從醫生的建議戒菸,一直堅持到生命的終結,最後因為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在他的要求下,他的醫生給他注射了大劑量的嗎啡,弗洛伊德選擇了安樂死。
最後,《摩西與一神教》並不能算是心理學著作,雖然有涉及到精神分析的內容,但是弗洛伊德並沒有將這個維度擴展到專業的深度,他只是在需要給自己的推論尋找證據時會時不時求助於自己的專長。這本書雖然也不是虛構類文學,但是它有一種類似偵探小說的閱讀體驗,弗洛伊德就像是一個偵探,從有限的可靠的歷史資料(或者說正史)和歷史傳說(或者說野史)中尋找蛛絲馬跡,再加上他後期將精神分析擴展到用來解釋整個人類社會和文明歷史後得出的結論,將這一切串聯在一起後,再輔以大膽的想像力,最後推敲出他驚世駭俗的結論。弗洛伊德並不遮掩自己的立論缺少歷史證據的問題,並一再承認這個缺陷,同時,他也知道這個結論對於所有亞伯拉罕諸教而言,都將是顛覆性的,所以他必然將會遭到猶太教和基督教群體激烈的抨擊。這本書分為三個章節,前兩章是他在逃離維也納之前寫的,並且發表在精神分析雜誌《意象》上,第三章的核心內容雖然早在 1934 年就已經完成,由於弗洛伊德一直感受到天主教廷對於精神分析的敵意並畏懼其政治迫害,他決定不發表第三章,也沒有繼續寫下去。在移民到倫敦避難後,他才又決定繼續完成計劃中的寫作,於是他完成了第三章。由於這樣的政治動盪,第三章與前兩章並沒有很流暢的連貫性,而更像是重新開始討論這個話題,這種結構安排完全不符合他一貫的寫作風格。在這本書完成之後,同年由瓊斯的夫人凱瑟琳·瓊斯(Katherine Jones,)從德文原文翻譯成英文,並由企鵝藍燈書屋(Penguin Random House)旗下子公司賀加斯出版社(Hogarth Press)與精神分析學院(Institute of Psychoanalysis,其創始人正是瓊斯)聯合出版,首版問世後不久,弗洛伊德與世長辭。在這篇文章中我將會引用的版本正是這個首版。在翻譯為中文時,我會參照三聯出版的李展開的譯本,並在需要的時候做適當更正。
由於缺乏考古證據的支持,弗洛伊德的核心結論在後世並沒有被歷史學界接受,在猶太-基督宗教的研究領域也並沒有被廣泛討論。弗洛伊德活躍的時期是 20 世紀前面的 40 年,距離今天雖然不能說非常遙遠,可是由於人類的科技文明在最近一個世紀的飛速發展,不論是對於猶太-基督教的歷史考古研究,還是對於古埃及的歷史考古研究,在他離世以來我們都有非常多重要的發現。所以,從今天的角度來看,弗洛伊德在沉思和分析問題時所基於的歷史事實已經不夠全面和過時,但是,同樣地是因為缺乏考古證據的支持,我們卻也不能夠完全否定他的某些觀點,所以他當年的假說還是吸引了(並且在今天依然還在吸引)很多的學者繼續沿著他指出的方向探索。這篇文章的第一部分,我將會僅僅以弗洛伊德的時代的視角歸納他的這本書,而不會插入後世新的歷史學發現,因為這樣會讓整個敘述過於混亂。
我會將這本書中的核心信息按照其真實可靠性分為幾個類別:
- 歷史事實,縮寫為“HF”(Historical Fact)
- 猶太-基督教傳統,縮寫為“JCT”(Judeo-Christianity Tradition)
- 人文科學領域的觀察,比如心理學,神話學和人類學,縮寫為“OHR”(Observations in Humanities Research)
- 弗洛伊德的揣測,縮寫為“FS”(Freud’s Speculation)
- 弗洛伊德的“結論”,嚴格講這些結論都屬於假說而已,但是由於他本人非常有自信,所以我使用“結論”這樣一個確定性更強的詞彙,縮寫為“FC”(Freud’s Conclusion)
弗洛伊德的推理過程
歷史事實
編號 | 描述 | 來源或依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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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01 | 概要:“摩西”是一個埃及名字。 詳情:摩西的拼寫是“Moses”,這個名字源自埃及語中的“mose”一詞,它的原本含義是“孩子”。在古埃及,人們常在一個神祗的名字後加上“mose”來作為一個人的名字,意思就是“某個神賜予的孩子”,比如“阿蒙-摩西”(Amon-mose)表達的含義就是阿蒙神賜予的孩子。弗洛伊德列舉了三位著名埃及法老的名字:雅赫摩斯,這個名字的英文拼寫是“Ahmose”,將其拆開便是“Ah-mose”,意思是“月神(Iah)賜予的孩子”;圖特摩斯,英文拼寫是“Thutmose”,將其拆開便是“Thut-mose”,意思是“智慧之神圖特(Thoth)賜予的孩子”;還有著名的拉美西斯(注:今天的英文拼寫多為 Ramesses),它的拼寫是“Ramose”,拆開後是“Ra-mose”,意思是“太陽神拉(Ra)賜予的孩子”。 弗洛伊德由此推想,摩西的原名中前面的部分(應該是某個神祗的名字)可能在流傳的過程中失去了。 |
詹姆斯·亨利·布雷斯特德(James Henry Breasted)所著《良心的曙光》(The Dawn Of Conscience) |
HF02 | 概要:埃赫那頓的宗教改革創立了阿頓一神宗教。 詳情:埃赫那頓(布雷斯特德所使用的拼寫是“Ikhnaton”,但今天一般使用“Akhenaten”)是第十八王朝時期的第十位法老,上任法老是他的父親阿蒙霍普特三世(Amenhotep III),他在位期間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對古老的太陽神阿頓(Aton,或者 Atum)的崇拜。埃赫那頓原名是阿蒙霍普特四世(Amenhotep IV),他在公元前 1375 年接任法老之後,進行了一次極端且激進的宗教改革,他否定埃及一直以來普遍盛行的多神論信仰,主張阿頓神是唯一的創造宇宙萬物的真神,他強迫自己的臣民接受這樣一種新的宗教理念,禁止對於其他任何神的崇拜,他下令關閉神廟,沒收其財產,迫害祭司。但是,他所強加給子民的教義違背了當時的習俗和傳統,所以改革遭到抵制,這種反抗越發強烈,於是在他統治的第六年,阿蒙霍普特三世為了將他敵視的當時盛行的太陽神阿蒙(Amon)清除掉,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埃赫那頓,阿蒙霍普特的名字含義是“阿蒙神滿意了”,顯然是一個阿蒙崇拜者的名字,而“埃赫那頓”的字面含義則是“對阿頓有益”。他毀掉阿蒙的神像,將其名字從石刻上抹去,為了擺脫阿蒙的影響,他將都城從底比斯遷往一個在尼羅河邊新建立的城市,取名為埃赫塔頓(Akhetaton),意思是“阿頓的視野”。埃赫那頓的宗教改革並不成功,它只在小範圍被接受了,他的統治維持了 17 年,公元前 1358 年他去世後不久,他建立的阿頓教便被廢除,人們為了報復遭受的宗教迫害,也對他做了同樣的事:將與埃赫那頓有關的記載都抹去,將關於他的石像和石碑都移除,後人想從歷史中抹掉他的存在。他的女婿原本名為圖坦卡頓(Tutankhaton),在埃赫那頓死後他恢復了對阿蒙神的崇拜,將自己的名字改成圖坦卡蒙(Tutankhamun,也就是著名的“法老的詛咒”的故事的主角),並將都城遷回了底比斯。後來埃及經歷了一段無政府的混亂時期,阿克塔頓被洗劫,最後由將軍霍朗赫布(Haremhab)在公元前 1350 年登基執政并恢復秩序。【英文版第 34-40,96 頁】 弗洛伊德認為這種理念來自於赫里奧波里斯(Heliopolis,意思是“太陽之城”)的太陽神廟的祭司學校,在《聖經》中它被稱為“昂”(On)。他認為這種觀念也來自於敘利亞,經由法老他的亞洲裔的王妃傳入埃及並對他施加影響,同時,由於版圖的擴張和政治意識形態的需要,一個超出埃及範疇的新的神成為一項政治訴求。【英文版 35-36,78,95-97 頁】 註:弗洛伊德指出的這些歷史人物的生卒年代已與今天的考古發現不吻合。 |
詹姆斯·亨利·布雷斯特德所著《埃及史》(History of Egyptian)和《良心的曙光》,《劍橋古代史》第二卷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II) |
HF03 | 概要:與埃及傳統宗教構成鮮明對比,阿頓宗教卻與猶太教有同一個特徵,即嚴格的一神論系統。 詳情:在他的宗教改革中,埃赫那頓不承認有其他的神存在,他在自己所寫的《阿頓頌詩》中稱“您是唯一的神,除您之外沒有其他的神”。除了打壓對其他神的崇拜,他還下令將所有石碑和文字記錄中描述複數的神的詞彙都抹除。他表現出的嚴厲,狂熱,執著,和對純潔的追求都很接近猶太教對耶和華的態度。【英文版 38-39,96 頁】 |
《埃及史》 |
HF04 | 概要:與埃及傳統宗教構成鮮明對比,阿頓宗教卻與猶太教有同一個特徵,即排斥巫術與魔法。 詳情:在他的宗教改革中,埃赫那頓禁止了魔法和巫術的使用。他拒絕地獄的概念,因此排斥為了保護亡魂而發展出的各種咒語,他將與妖魔鬼怪和咒語相關的記錄都焚毀。【英文版 40,96 頁】 |
阿瑟·韋戈爾(Arthur Weigall)所著《埃赫那頓的生平與時代》(Arthur Weigall The Life and Times of Akhnaton) |
HF05 | 概要:與埃及傳統宗教構成鮮明對比,阿頓宗教卻與猶太教有同一個特徵,即嚴禁製作神像。 詳情:新的宗教走出了簡單原始的自然現象崇拜的階段,新的教義理念表現出抽象性,埃赫那頓崇拜的,不是作為物質的太陽,而是這個自然現象背後的驅動力,太陽或者太陽的光芒僅僅是他象徵性地用來代表崇拜的對象,這些進步反應在語言詞彙的變遷和造型藝術中,埃赫那頓禁止製作阿頓的人形化的神像,他認為真正的神沒有形象,在需要的時候,通常用一個抽象的圓盤圖案來代表阿頓神。【英文版 37 頁,40 頁,43 頁】 |
《埃及史》和《良心的曙光》,厄爾曼(Adolf Erman)所著《埃及的宗教》(A Handbook of Egyptian Religion) |
HF06 | 概要:與埃及傳統宗教構成鮮明對比,阿頓宗教卻與猶太教有同一個特徵,即不相信死後的世界。 詳情:在他的宗教改革中,埃赫那頓清禁止了關於死後生活的信仰和討論,死神奥西里斯(Orisis)和地獄的記載都被銷毀。【英文版 40-41 頁,43 頁】 |
《埃赫那頓的生平與時代》,《良心的曙光》,《埃及的宗教》 |
HF07 | 概要:不同文化中神祗的名字彼此相似。 詳情:在猶太教的信條中,有這樣一句表述:“ Schema Jisroel Adonai Elohenu Adonai Echod.”,它的含義是:聽著,以色列人,我們的神阿多奈是唯一的神。“阿多奈”(Adonai)是猶太人為了避免直呼上帝耶和華的名諱而使用的一個替代稱謂,弗洛伊德認為它的發音與阿頓神的名字“Aton”非常接近,而且還與敘利亞地區對神的稱謂“阿多尼斯”(Adonis)也非常接近,而這不是巧合。【英文版 42 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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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08 | 概要:《聖經》關於割禮的的描述自相矛盾。 詳情:一方面,《聖經》說割禮是源自亞伯拉罕與耶和華立下的契約,他的子孫行割禮為了表示對契約的遵守。但是同時,《聖經》又有一段描述說由於摩西沒有行割禮,耶和華將要懲罰他,幸虧他的妻子快速地給他完成了割禮手術,才得以逃脫。弗洛伊德認為這兩段描述相互矛盾(筆者注:摩西是亞伯拉罕的後代,弗洛伊德的推理想必是,如果是亞伯拉罕帶給猶太人割禮,摩西作為猶太人應該從小就行過割禮,但是他卻沒有。不過,如果摩西是在行割禮前就——按照《出埃及記》所述——被猶太人遺棄尼羅河中,那麼沒有割禮是可能的,而反過來講,如果摩西是埃及人,割禮又是埃及人的習俗,他卻又為何沒有行割禮?《聖經》的描述如果可以假定為真,依然與弗洛伊德的推論有衝突。在這一點上,弗洛伊德的邏輯有缺陷)。 《聖經》也記載迦南地區的居民並不行使割禮。【英文版 44 頁】 |
《創世記》,《出埃及記》 |
HF09 | 概要:猶太人割禮的習俗源自埃及。 詳情:希羅多德(Herodotus)在他的歷史作品中提出割禮的習俗起源自埃及,而且這個說法在近代木乃伊研究中被證實,並且也在一些墓穴的壁畫中發現了描繪割禮場景的圖案。同時,地中海東部地區沒有任何民族追隨這個習俗。【英文版 44 頁,49-50 頁腳註】 |
希羅多德著《歷史》(Histories)第二部第 104 章 |
HF10 | 概要:耶和華是猶太人從外邦人那裡“引進”的,而且他的原型是一個邪惡的火山神。 詳情:按照邁耶的看法,介於阿拉伯半島西部與西奈半島東部之間,在巴勒斯坦的南部,有一個綠洲,以豐富的泉水和井水聞名,叫米利巴-加低斯(Meribath-kades),正是在這裡,猶太人從米甸人中的阿拉伯部落了解到耶和華這個神,接受並開始對他的崇拜,建立了新的宗教。這個過程並非像聖經描述那樣,發生在西奈山。同時他認為在這個綠洲附近的其他部落可能也是耶和華的信徒。耶和華顯然是一個火山神,從這一點來看,聖經中關於他居住在西奈-霍內布(Sinai-Horeb)的描述或許是未遭後世篡改的原始文本。邁耶還恢覆了耶和華一些其他原始特征:一個令人毛骨悚然,嗜血成性的惡魔,晝伏夜出,畏懼日光。【英文版 55-56 頁】 |
愛德華·邁耶 (Eduard Meyer)所著《以色列人以及其鄰近部落》(The Israelites and their neighboring tribes) |
HF11 | 概要:《聖經》對於摩西的生平的敘述不具有連貫性,前後判若兩人。 詳情:總的來說,邁耶認為摩西不是一個真實存在(過)的歷史人物,他僅僅是個傳說。而《聖經》中的描述,只有關於他與米甸和加低斯的關聯的部分才有歷史可信度,因此他所構建的摩西始終圍繞著一個米甸祭司的身份。他認為經文中一些內容的目的僅僅是令整個關於摩西生平的敘述看起來是連續完整的,從弗洛伊德引述的只言片語來看,似乎他認為其中有些是不符合事實的,他的話還暗示關於摩西的埃及背景的部分是篡改填補進去的,而杜撰摩西與一個米甸祭司的女兒的婚姻,是為整個生平故事自圓其說的關鍵的一步。 邁耶對一件事似乎感到疑惑,摩西早年時在埃及的各種經歷,在他進入加低斯後的故事中,都沒有再被提及。【英文版 57 頁】 弗洛伊德也附和指出,摩西對於魔法和巫術的態度也發生了巨大轉變,他本是排斥巫術的,可後來卻藉著耶和華賜與的法力行使各種巫術,比如救命銅蛇的故事。【英文版 58 頁】 |
《以色列人以及其鄰近部落》 |
HF12 | 概要:猶太人謀害了摩西,他建立的新宗教也隨之被廢棄。 詳情:塞林從《荷西亞書》和其他先知書中找到線索,證明摩西遭到了猶太人的叛變,並被謀殺,他創立的宗教也被廢棄。他還認為這是彌賽亞(救世主)概念產生的根源。在巴比倫為囚的末期,猶太人希望摩西能夠再臨人間,再次帶領他的人民走出苦難。【英文版 59,98 頁】 塞林認為謀殺發生在約旦河東岸的什亭(Shittim ),但弗洛伊德對此有異議。【英文版 60 頁】 |
歐內斯特·塞林(Ernst Sellin)所著《 摩西及其对以色列犹太教历史的意义》(Mose und seine Bedeutung für die israelitisch-jüdische Religionsgeschichte) |
HF13 | 概要:從埃及逃出的猶太人部落,在加低斯與其他部落發生了一次聯合。 詳情:邁耶認為逃出埃及的猶太人在加低斯與其他散布在埃及與迦南之間的部落融合在了一起,它以共同信仰耶和華為標志。弗洛伊德提到大多數學者都認同後來形成猶太人的那群人中,有一部分曾在埃及為奴,但並未舉證。然後也做如此推論:既然只有一部分人是從埃及逃出來的,那麼就表示有一部分人不是,那麼這兩個群體之間必然有過一次聯合。【英文版 61 頁】 |
《以色列人以及其鄰近部落》 |
HF14 | 只有利未人的名字會出現埃及人使用的名字。 | 亞伯拉罕·舍蘭·亞胡大( Abraham Shalom Yahuda) 所著《摩西五經的語言與埃及的聯繫》(Language of the Pentateuch in its Relation to Egyptian) |
HF15 | 概要: 雖然猶太人有避諱上帝名字的禁忌,它還是出現在很多猶太人名字中。 詳情:按照猶太人的傳統,在許多宗教儀式的場合中,“耶和華”這個名字不可以被直接使用來稱呼上帝,所以在稱呼上帝的時候使用一個代稱,即“亞多乃”(Adonai)。弗洛伊德認為,這種很原始的禁忌出現在已經高度發展的猶太教中很不合常理,它背後應該有不尋常的動機。另外,很多猶太人的常見名中卻明顯整合進了“耶和華”的發音,比如約克蘭(Jochanan)、傑休(Jehu)、喬舒亞(Joshua)。【英文版 64-65 頁】 弗洛伊德想要表達的意思是:猶太人中對於這個禁忌存在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立場,一種是嚴格遵守,另一種顯然是不以為然,這種分化證明了猶太人是來自兩個不同的群體融合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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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16 | 概要:摩西五經和《約書亞書》的內容整合自兩個不同的原文。 詳情:摩西五經和《約書亞書》的內容來自兩個不同的文本,一個稱上帝為“耶和華”(Jehovah),所以叫 J 版,另一個稱上帝為“埃洛希姆”(Elohim),所以被叫做 E 版。【英文版 65 頁】 J 版應該最早出現,其作者是一個叫 Ebjartar 的祭司,他與大衛王是同時期人。過了不久,它的作者被改成了 E 版的作者,他應該來自北方以色列王國。公元前 722 年,以色列王國被滅後,一個祭司整合了 J 版和 E 版,並加進自己的內容,最後形成的版本被稱為 JE 版。【英文版 68 頁】 公元前 7 世紀,《申命記》被加入摩西五經,當時被稱是在神廟中發現了整部書。公元前 586 年神廟被毀後,在猶太人流放巴比倫與返鄉後的時期裏,整部書又被重寫,被稱為祭司版。之後在公元前 5 世紀,又經歷一次改動,自那以後這幾本書的內容沒有再被改動。【英文版 69 頁】 弗洛伊德認為這兩個來源相互應和,應該有著一個共同的來源,可能是書面記載,也可能是口頭傳說。 【英文版 65 頁】 |
埃利亞斯·奧爾巴赫(Elias Auerbach)所著《荒野和被頌揚的土地》(Wüste und Gelobtes Land) |
HF17 | 概要:麥倫普塔赫在位期間曾對以色列發起一次成功的入侵戰爭,這是目前所知關於猶太人最早的考古記錄。 詳情: 麥倫普塔赫(Merneptah)所立的石碑上提到了他在迦南地區戰敗以色列的豐功偉績,而他在位的時間是公元前 1225 至 1215 年。弗洛伊德想從這一點推斷,兩個猶太部落融合的時間肯定是在公元前 1215 年之前。【英文版 78 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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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18 | 概要:摩西的信念並沒有在一開始被猶太教接受。 詳情:塞林和沃爾茲認為,在猶太人廣泛地接受當下的形態的猶太教時,卻有一個小集團秘密地存在著,他們並沒有接受當時的官方宗教,而是接受了摩西嚴格的一神論,並秘密地傳承下去,終於,或許是被一些特殊事件觸發,或許是在一些具有社會影響力的人物的推動下,它在人們的信仰中獲取了主導地位。 【英文版 83-84 頁】 |
保羅·沃爾茲(Paul Volz)所著《Mose》 |
HF19 | 概要:象島的考古發現表明最初的猶太教的形態與後來被歷史記錄的並不同。 詳情:在尼羅河第一瀑布附近的象島,發現了曾經由猶太僱傭兵在公元前建立的殖民地,考古發掘顯示他們除了崇拜一個叫 Jahu 的主神之外,還崇拜兩個女性神,其中一個叫 Anat-Jahu。Jahu 的發音與耶和華非常相近。【英文版 102 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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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F20 | 概要:摩西宗教的信息最初僅以口頭傳說的形式被保存了下來。 詳情:摩西的的教義雖然在一開始沒有被官方文獻記載,卻以口頭傳說的形式被保留了下來,同時,猶太人負責撰寫經文的人並沒有客觀紀錄歷史的概念和意識,而是隨心意地修改經文,它們它最終影響了猶太民族的思想發展,傳說中的內容反而被接納成為官方記錄的正史。這些模糊的傳說是後來的猶太教形成的必要條件之一,一定是它們令猶太教又轉變回摩西的宗教。【英文版 111,112,116 頁】 |
《 摩西及其对以色列犹太教历史的意义》 |
人文科學領域的觀察
編號 | 描述 | 來源或依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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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R01 | 概要:在關於英雄的神話和歷史傳說中,真正撫養主人公長大成人的那個家庭通常是與真實歷史吻合的,而主人公出生的家庭則通常是虛構的。 詳情:弗洛伊德引用了他的學生奧托·蘭克的著作《英雄誕生的神話》,在這本書中,蘭克分析了不同神話和歷史傳說所具有的共同特徵。弗洛伊德提取了所有神話共有的要素,他歸納為:英雄通常出身王室家庭,但被父親遺棄,然後被貧賤的家庭救起並撫養長大,而後遊歷一番並最終向親生父親尋仇,最後建功立業。在分析這些神話傳說的過程中,弗洛伊德注意到一個普遍的相似性,那就是,為了塑造主人公的特殊命運,圍繞主人公有兩個對立的家庭,一個是高貴的,另一個是卑微的,這兩個家庭其實是同一個,而通用的規則是:卑微的那一個是符合真實歷史考證的,高貴的那個則是虛構出來的。但是這個法則無法應用在摩西的案例上,因為他的故事剛好與常見的模式相反,他出生在卑微的猶太人之家,卻被高貴的埃及王室養大。於是弗洛伊德做了些變通,他尋找出另外一個規則,就是將主人公撫養成人的那個家庭是符合真實歷史的,而拋棄他的那個家庭是虛構的,那麼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應用這個規則推論出埃及王室是摩西真實的出身,於是,摩西不僅是埃及人,還生在帝王之家。 這樣的推論當然非常牽強,所以弗洛伊德本人也使用一種極度不自信的口吻。另外,蘭克的研究包括了非常廣泛的神話和歷史傳說,其中有些英雄是神話人物,比如希臘神話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Heracles)和安菲翁(Amphion),還有些是被後世神化的歷史人物,比如阿卡德帝國的創建者薩爾貢大帝(Sargon of Akkad),波斯國王塞魯士大帝(Cyrus the Great)和烏魯克國王吉爾伽美什(Gilgamesh)。 |
奧托·蘭克(Otto Rank)所著《英雄誕生的神話》(The Myth of the Birth of the Hero) |
OHR02 | 概要:史學出現之後,便再無史詩。 詳情:荷馬史詩所依據的材料是更為久遠的米諾安-邁錫尼文明時期留下的傳說,以此為例,作者討論了一個文化現象:史詩所依據的材料必須是對久遠而壯麗的歷史的模糊的回憶,它們經歷誇張和篡改,以傳說的形式被保存,所以史詩產生的必要條件之一是當時人類尚沒有發展出歷史學考證的概念,而傳說的模糊不清與支離破碎是創作力的必要前提。雖然在之後也曾出現各種繁榮鼎盛的文明與文化,但是由於歷史學的出現,它們無法再激發出像荷馬史詩那樣的史詩作品了,作者還借用亞歷山大大帝抱怨沒有人為他的豐功偉業寫一部史詩來佐證。【英文版 113,115 頁】 宗教的誕生條件,也與史詩有相似之處。 |
猶太-基督教傳統
編號 | 描述 | 來源或依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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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CT01 | 概要:《聖經》對“摩西”的詞源學解釋的可疑之處。 詳情:前文已經介紹過《出埃及記》中相關的章節。因為經文原文對於摩西這個名字給出了詞源學的解釋,弗洛伊德對此提出一個質疑:為什麼一個埃及的公主會懂得希伯來文,一種在埃及的奴隸使用的語言。 |
《出埃及記》 |
JCT02 | 概要:“摩西”在希伯來文中的語義考證並不吻合《聖經》的解釋。 詳情:這個名字在希伯來文中拼寫為“Mosheh”,它的語法不太嚴謹,最為貼切的理解是“外出去打水的人”,而不是“從水中被救起的人”。至於在今天的歐洲語言中常見到的拼寫形式“Moses”中詞尾的“s”,是在翻譯成古希臘文時被譯者加進去的,並非原本就存在。 |
《猶太百科全書》 |
JCT03 | 概要:摩西是軍事長官。 詳情:約瑟夫斯的《猶太古史》中提到,摩西是一個埃及的軍事長官,並且他在埃塞俄比亞的一次軍事行動中取得了勝利。他之所以逃離埃及,是因為擔心朝廷傾軋甚至還有法老的妒嫉。【英文版 47 頁註解,53 頁】 |
約瑟夫斯(Flavius Josephus)著《猶太古史》(Jewish Antiquities) |
JCT04 | 概要:摩西暴躁易怒。 【英文版 51 頁】 |
《出埃及記》 |
JCT05 | 概要:摩西有口齒不清的問題。 【英文版 53 頁】 |
《出埃及記》 |
JCT06 | 概要:利未人的身世之謎。 詳情:弗洛伊德指出聖經未能解釋利未人的來歷,傳說他們是十二支猶太部落之一,除此以外經文沒有提供任何關於他們的起源的信息。【英文版 62 頁】另外還有傳說稱摩西是利未人。【英文版 63 頁】 |
《出埃及記》 |
JCT07 | 概要:《聖經》中關於摩西相互矛盾的描述. 詳情:經文中有些地方描述摩西為:專橫、暴躁、兇狠;而有些地方又稱他是一個謙和的人。 【英文版 67 頁】 |
《出埃及記》 |
弗洛伊德的揣測
編號 | 描述 | 來源或依據 |
---|---|---|
FS01 | 摩西不是猶太人,而是一個埃及人。 | HF01,JCT01,JCT02, FS12 |
FS02 | 摩西出身高貴,很可能是埃及王室。 | OHR01,FS01, |
FS03 | 摩西傳給猶太人的一神宗教,其實就是埃赫那頓創立的阿頓宗教。 | HF02,HF03,HF04, HF05,HF06 |
FS04 | 弗洛伊德不認同《聖經》的描述,他認為割禮的習俗並非始於亞伯拉罕。【英文版 44 頁】 | HF09, |
FS05 | 概要:摩西將割禮帶給猶太人。 詳情:弗洛伊德揣測割禮的習俗正是在這個逃離埃及的時機由摩西帶給猶太人的,原因是他想在新的居住地將他們與其他的民族隔離開來,防止他們與其他族人混交。 基於這個假設,弗洛伊德認為,如果假定摩西是猶太人,那麼他沒有可能會將外邦人的習俗帶給自己的民族,更何況這個習俗源自奴役他們的民族,所以,只能將摩西假定成為埃及人時,割禮習俗的引入才能說的通。甚至於,只有“摩西是埃及人,並且將割禮帶給猶太人”這一個假設能合理地解釋為什麼猶太人會接受奴役自己的民族的習俗。【英文版 45-46,49,98 頁】 |
FS04,HF10 |
FS06 | 概要:摩西是地方官員的可能性。 詳情:弗洛伊德揣測,摩西可能在當時恰好任職歌珊地(Gosen,筆者註:今天一般拼寫為 Goshen,在《聖經》中被描述為埃及一個邊境的省份,多次被提及,不過它在今天的地理位置並未確定)的總督,而這個區域又剛好有猶太人定居。於是,從地理空間上講,他的假說也有了可行性。【英文版 47,97 頁】 |
JCT03, |
FS07 | 概要:摩西將阿頓宗教傳給猶太人的心理動機。 詳情:首先,弗洛伊德使用“摩西宗教”(Mosaic religion),是為了表示他帶給猶太人的宗教並不完全等同於後來發展出來的猶太教,但是可以說它是猶太的前身。弗洛伊德進一步揣測,摩西生活在埃赫那頓的宮廷之中,並且與後者有親密的接觸,而且成為了他創立的阿頓宗教的忠實追隨者。埃赫那頓死後,阿頓一神教也跟著消亡,但是摩西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他想到的解決方案就是尋找新的臣民,傳授給他們阿頓一神教,並帶領他們離開埃及建立新的國度。這便是摩西帶領猶太人走出埃及,遷徙到荒野的原因。【英文版 46,97 頁】 |
FS01,FS02,FS03, FS06, |
FS08 | 概要:出逃埃及的大遷徙發生在公元前 14 世紀。 詳情:根據前面的各種分析,弗洛伊德推定,摩西在曠野中的時間大概是在從公元前 1350-1340 年到 1320-1310 這三十至四十年,原因是埃赫那頓死於前 1358 年,之後由霍朗赫布在前 1350 年結束了混亂局面,重整朝綱。加底斯的部落聯合則發生在公元前 1260 年左右,或者之後,總之在前 1215 年之前,因為麥倫普塔赫的統治到前 1215 年結束。 弗洛伊德指出這個假說將與猶太教傳統不相容,其說法是這一事件發生在公元前 13 世紀,而弗洛伊德劃定的時間段是在前 14 世紀中葉。【英文版 48 頁】 |
FS06, FS07,HF02,HF17 |
FS09 | 概要:沒有武裝衝突發生。 詳情:因為摩西是地方長官,加上那是無政府時期,弗洛伊德推測沒有中央政權來阻撓他們的遷徙,所以他認為《聖經》關於法老的追兵的描述並不屬實。【英文版 47 頁】 |
FS06, |
FS10 | 概要:摩西身世的另一種可能。 詳情:弗洛伊德認為,摩西也有可能並非生活在埃赫那頓的時代,也不是王室成員。但是即使僅僅假設他是當時在赫里奧波里斯的祭司學校裡的一名虔誠的阿頓神教追隨者,這個情況也是可以用來合理解釋他將猶太人帶出埃及並將阿頓宗教傳給他們的動機。而且,再加上另一個假設,那就是阿頓神教並沒有因為叛亂而徹底消失,甚至在埃赫那頓死後一個世紀也依然存在,這樣就可以推論出走埃及發生在公元前 13 世紀,弗洛伊德自己也承認,提出這樣的假設就是為了尋找一個可以吻合猶太-基督教傳統說法的可能性,因為這兩個宗教的傳統裡聲稱《出埃及記》記錄的事件發生在公元前 13 世紀。但是,弗洛伊德卻立刻又強調埃赫那頓之後的法老都是鐵腕人物,他們不可能會讓這樣的事件發生,所以摩西與猶太人在埃赫那頓死後的無政府時期離開的可能性最大。【英文版 51 頁】 |
|
FS11 | 弗洛伊德認為,猶太人關於上帝的許多性格的描述,其實源自於對摩西的久遠的記憶,比如上帝是個善於妒嫉,難以和解,還有令人害怕。 【英文版 53 頁】 | JCT04 |
FS12 | 弗洛伊德認為,摩西口吃的真實情況其實是因為他是埃及人而不是猶太人,希伯來語對他而言是一種外語,所以他才有溝通的障礙,而需要兄弟亞倫做一個“翻譯”。至少在與猶太人接觸的初期是如此。【英文版 54 頁】 | JCT05,FS01 |
FS13 | 概要:摩西的隨從人員即是利未人的祖先。 詳情:弗洛伊德對揣測,身為貴族和官員,摩西身邊不可能沒有隨從,他帶領猶太人離開埃及時,也一定帶著貼身的護衛、侍從、最親近的擁護者和抄書吏。這些人便繁衍成為利未人。這些人因為在埃及受到教育,有更高的文化水平。他還推測,他們並沒有遭受摩西的厄運,而是在叛變中幸存了下來,在後來的猶太人中,雖然是少數群體,但是由於他們掌握從埃及帶來的知識,他們發揮很大的影響力。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忘記摩西的宗教理念,並將其傳承了下去。【英文版 62-63 頁】 |
HF14,JCT06,FS01, FS02,FS06 |
FS14 | 概要:摩西身死與耶和華宗教建立之間,並非像聖經所述是同時發生,而是有一段漫長的間隔。 詳情:弗洛伊德設想,在摩西身死和新宗教建立之間,應該相隔了兩代人甚至一整個世紀。【英文版 63 頁】 |
HF16 |
FS15 | 概要: 發生在加底斯的部落融合背後,是一次宗教妥協,而摩西帶來的利未人在其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這次妥協塑造了我們今天看到的《聖經》內容。 詳情:發生在加底斯的融合,是一次妥協,而摩西帶來的人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割禮的保留正是妥協的證據,因為它本源自埃及,應該正是摩西帶來的利未人在談判中堅持保留這一習俗。【英文版 64 頁】 《摩西五經》和《約書亞書》的兩個來源的事實,也佐證了這一假設。【英文版 65 頁】 弗洛伊德認為,兩個部落融合時,相互角力的焦點在於,為了樹立耶和華絕對的權威,對埃及留下的影響和痕跡要做多少清除。從埃及出逃的部落自然想盡最大程度地保留,可是米甸的部落的訴求則必然是盡可能徹底地抹除與埃及有關的一切。《出埃及記》中的一段怪誕的描述就是這種角力造成的文本編輯留下的痕跡: 摩西原本沒有行割禮,上帝因此大發雷霆,他的米甸妻子趕緊匆忙為他做了割禮手術,他才逃過一劫。【英文版 71 頁】 弗洛伊德推想了這個妥協包括的一些內容:既然耶和華作為新的猶太人獨尊的神,那麽出逃埃及需要歸功於他,這是加底斯的猶太人的訴求,卻不符合逃離埃及的猶太人的利益,於是,作為回報,他們的摩西的生平和米甸的摩西祭司的生平被整合到一起,成為一個人,就是我們今天從經文中看到的埃及摩西。換句話說,米甸猶太人自己的那個祭司領袖被從歷史中抹去了(弗洛伊德在後文中稱他的名字也恰巧是摩西,但是未有任何論證,這應該只是他為了方便討論而未經深思所作的一個很隨性的論斷,畢竟,根據他的設想,米甸祭司的本名並不重要了),埃及摩西的形象同時承載了這兩個部落領袖的作為。而且,關於不可以使用“耶和華”之名的禁忌,應該也是埃及猶太人提出的要求。對於米甸猶太人來說,這些要求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但是他們選擇退讓來換取兩個群體對耶和華的共同認可。我們看到的《摩西五經》的撰寫背後的指導原則是突顯耶和華的偉大與力量,又要保留埃及的摩西,並將他作為領袖的貢獻擴大化,這便可以解釋聖經中關於摩西的自相矛盾的描述。結果,逃出埃及和耶和華建立新宗教的兩個事件之間的時間間隔也被抹去(也就是前面假設的兩代人到一個世紀的時間跨度),變成它們是相繼發生的,這樣看起來就是,摩西和耶和華一同建立了新宗教。【英文版 65-66,100 頁】 為了掩蓋耶和華是新近被接受的神的事實,經文作者杜撰了關於亞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神話,並讓耶和華聲稱他也是這些老族長們曾經崇拜的神,只是他當時並非使用“耶和華”這個名字。弗洛伊德認為這段描述也與猶太人禁止直呼上帝名諱的禁忌實在相互矛盾。猶太人割禮的起源也趁此機會順便歸結於耶和華與亞伯拉罕的契約,於是就撇清了與埃及的淵源。弗洛伊德認為撰寫經文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埃及人也有行割禮的風俗,所以他嘲笑這是個蹩腳的篡改,因為它並不合乎邏輯:設想一下,如果割禮真的是耶和華用來區別和自己訂下契約的猶太人與其他人,應該選擇一個更加獨一無二的做法才是,為什麽選了個與埃及人相同的習俗呢?【英文版 72 頁】 弗洛伊德認為這些老族長或許曾經是迦南地區的神話傳說裏傳頌的英雄人物或神祇,將他們編入經文中,或許也是想順便保留古老的記憶;而另一方面,他認為這也有實用的目的,那就是合理化猶太人對迦南的土地所有權。【英文版 74 頁】 弗洛伊德還認為部落融合與接受耶和華的地點被改成是在西奈,而將加底斯抹掉,這樣做是為了否認掉米甸人對猶太人的影響。如果我們順著弗洛伊德的思路,【英文版 75 頁】可以設想這是為了埃及猶太人的利益。但是這些修改到底發生在什麽時間,弗洛伊德未有討論。 摩西被謀殺的事實被掩蓋掉,當然沒有反應在我們現今所見到的經文中,這一點自然符合米甸的部落的立場,同時,對於離開埃及的猶太人而言,他們想要壓抑關於摩西被害的回憶,因為它是創傷性事件,所以他們也有充分的動機抹去這個事件。【英文版 76,110 頁】 |
HF08,HF09,HF10, HF11,HF13,HF14, HF15,FS13,JCT07 |
FS16 | 概要: 猶太人謀殺摩西的原因。 詳情:埃赫那頓在其宗教改革中依然保留了太陽崇拜,這應該是一種折衷的方案,表示他對當時埃及的宗教背景做出了讓步。但是對於摩西來說,猶太人並沒有對太陽崇拜的依戀問題,所以他很可能更進一步,拋棄了在埃赫那頓時期太陽崇拜的部分,將其變成了高度精神化的宗教,並將它強加給猶太人,它太過於嚴苛,無法滿足當時猶太人的需要,他們不堪其苦。【英文版 76,98 頁】 《聖經》還是保留了一些關於猶太人違背摩西的敘述,比如金牛犢的插曲。弗洛伊德認為,這些事件應該都不是聖經作者會承認的。【英文版 77 頁】 當聯合發生在加底斯的時候,猶太人一定很後悔當初謀殺了摩西,而且他們對於他當時的宗教主張也已經認可。於是為了掩蓋以及忘記掉謀殺的事情,他們篡改了經文,讓出逃埃及的時間與部落融合建立新宗教的時間相吻合,在讀者看來就成了是摩西創立的新宗教。【英文版 78 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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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S17 | 概要:猶太教最初應該並不是嚴格的一神教。 詳情:崇拜耶和華的宗教最初應該並不是嚴格的一神教,在歷史上應該有一段時間是沒有一神論思想,沒有對宗教儀式的譴責,也沒有對倫理道德的強調。【英文版 80,101,110 頁】 和以色列其他鄰邦的神一樣,耶和華也會與其他的神戰鬥,他的信徒看起來未必懷疑在迦南(Canaan),摩押(Moab),和亚玛力(Amalek)等地區被外族崇拜的神祇的存在,只是不去崇拜他們而已。【英文版 101 頁】 後來的祭司們在修改摩西五經時,抹去了摩西與他們之間的時間間隔,並且讓摩西時期的宗教與他們的宗教看起來是一致的,原因是他們想要否認摩西最初建立的宗教與他死後很長一段時間的猶太教並不相同。 【英文版 106,107 頁】 |
HF18,HF19 |
FS18 | 概要: 隨著時間的推移,摩西最初的那種嚴苛的宗教主張,被漸漸地復蘇並被廣泛地接受,重新塑造了後來的猶太教,以及耶和華的屬性。 詳情:縱然有這麽多努力去掩蓋歷史,最後卻是徒勞,猶太人圍繞耶和華的宗教經歷了一種逆向發展,最後反而恢復了摩西建立的原始宗教。 【英文版 75 頁】耶和華本是一個粗暴、狹隘、殘暴和嗜血的神,用美好的承諾鼓勵其信徒去行殘暴殺戮之事,與後來我們見到的猶太教的描述截然相反,後者所定義的上帝即摩西的上帝,他是更為精神化的概念,他蘊含了世間萬物,所以無所不能並博愛,他嫌棄儀式和巫術,推崇人性、真理和正義。阿頓神是一個和平主義者,而耶和華才更契合一個準備進行武力擴張的民族。【英文版 80-81,102 頁】 摩西帶去的隨從發展成利未人,利未人構成了祭司階層,祭司的任務之一就是解讀經文,並再按照自己的意思對其改寫。最後,由具有共識的先知構成了一個小團體,它既有利未人也有來自其他群體或階層的人,他們被摩西的理想吸引,一代又一代孜孜不倦而又秘密地傳承他的理念,最終形成燎原之勢,猶太教的信條被恢復成了摩西的理念。【英文版 82,102-103 頁】言外之意,在这种恢复发生之前,以及在融合建立耶和华宗教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犹太人的宗教并非是后来我们于历史中见到的犹太教的模样。 |
HF10,HF17,HF18, HF19,HF20,FS17 |
弗洛伊德的結論
弗洛伊德對於猶太教形成的歷史的看法
弗洛伊德所重新構建的歷史包含三個重要的基本事件:
- 第一,摩西並不是猶太人,他其實是一個埃及貴族,甚至可能是王室成員;
- 第二,猶太教的核心教義並非是猶太人所創,它其實源自於一個更古老的埃及宗教;
- 第三,摩西帶著猶太人離開埃及,進入曠野,但是他本人並沒有活著走出曠野,而是在猶太人入主迦南地區之前被反叛的猶太人謀害了。
公元前 1375 年,阿蒙霍普特四世繼位法老,執掌埃及之後,他便立即開始了一項非常激進的宗教改革。當時的埃及宗教信仰本屬於多神論系統,從實踐的角度講,埃及人的宗教活動更接近於拜一神論,也就是說在整個國家大家都共同承認非常多不同的神祇的存在(比如太陽神拉、荷魯斯、冥王歐裏西斯、生育之神伊西斯等等),然而不同的城市則專註去崇拜和供奉不同的神。阿蒙霍普特恢復了一位非常古老的太陽神阿頓的名字,獨尊阿頓為唯一的神祇。他禁止民眾再崇拜其他的神,下令查封其他神的神廟,沒收其材產,並將埃及境內所有石碑上的多神論的描述都抹去,並借助貴族的軍事力量迫害並打壓祭司集團。他將埃及的都城遷至一個崇拜阿頓的新建立的城市,並且將自己的名字從“阿蒙霍普特”改為“埃赫納頓”。前者的意思是“阿蒙神滿意了”,後者的意思是“阿頓目之所及”。對於埃及民眾而言,埃赫納頓統治的 17 年是一場浩劫,是一段創傷經歷。埃赫納頓死後,埃及立即陷入無政府的混亂狀態,為了泄憤,反叛的祭司階級與民眾毀掉了所有記載埃赫納頓的文獻,將與他有關的石碑和石像移除,目的是完全從記憶和歷史中抹掉埃赫納頓,就像他不曾存在一洋,他曾經建立的都城也被洗劫一空。六年混戰之後,一位將軍霍朗赫布恢復了秩序,著名的法老圖坦卡蒙繼任(在此之前他的名字其實是圖坦卡頓,因為不得不信奉阿頓神),埃及的國教恢復成為多神論宗教。
摩西是一位皇室成員,他應該就生活在埃赫納頓的身邊,耳儒目染,深受其影響,最終成為阿頓教忠實的信徒,在他死後,他的宗教改革也隨之消失,阿頓宗教在埃及被廢除,摩西不甘心放棄自己已經接受的真理,他當時恰巧是歌珊地的長官,這裏又是猶太人聚居的行省,為了讓阿頓宗教能夠繼續傳承,他於是設計了一個宏大的計劃,就是借著埃及無政府的混亂局面帶領猶太人逃離埃及,並將阿頓教傳給他們。弗洛伊德認為他們並沒有遭遇攔截,舊約中記載的法老發兵阻攔他們的情節應該是虛構的。同時摩西也將埃及人割禮的習俗傳給了猶太人。他從埃及帶走的隨從後來也慢慢繁衍成利未人——以色列人 12 支部落之一。
但是,由於摩西的阿頓宗教太過於嚴苛,猶太人無法接受,於是他們叛亂並謀殺了摩西,可是這對於他們而言是創傷事件,因為它再現了原始弒父的情節(參見他的另一部著作《圖騰與禁忌》),這之後猶太人恢復了他們以往的多神論信仰並至少經歷了兩代人在曠野中的遊蕩,然後在加底斯遇到了一個叫米甸人的阿拉伯部落,這個部落與其周邊的部落信仰耶和華,他是一個火山神,暴戾、畏光、嗜血成性,並只在夜間出沒。這個部落的首領恰好也叫摩西。接下來兩個部落發生了融合,民族的融合必然導致宗教信仰的融合,而兩個陣營都想極大程度的保留各自傳承的宗教傳統和記憶,於是便發生了談判與妥協,最後,作為妥協,米甸人的耶和華神被保留,而猶太人的摩西被保留,因為那些跟隨摩西的埃及隨從的後代堅持要在宗教經文中保留關於摩西的記憶,畢竟是摩西帶領他們走出了埃及而不是耶和華。另外,從埃及逃出來的猶太人因為需要掩蓋摩西是埃及人以及他們謀殺了摩西的事實,便杜撰出一個更為古老的族長——亞伯拉罕,並將割禮的習俗描述成他的功績。兩個族群都需要保留對於各自的領袖摩西的記憶,於是關於兩個人的一些描述被整合到一起變成一個人,都歸結於猶太人的首領摩西,這導致了我們現在看到的舊約中相互沖突矛盾的關於摩西的描述。於是,新的宗教產生,猶太人從此接受並開始崇拜耶和華。
弗洛伊德同時也用他的歷史重構來解釋猶太人在之後表現出來的雙重性的現象,比如在所羅門王之後,猶太人的國度分裂成為兩個王國,北方的以色列和南方的猶大王國,而舊約中的《創世記》也有兩個主要的版本,一個版本裏神的名字被稱為耶和華,另一個版本裏神的名字被稱為伊洛希姆,這些雙重性現象的根源就在於猶太人這個民族原本就是由兩個團體融合而來。
而後,隨著時間的流逝,經過幾代人之後,摩西教授給猶太人的關於單一神論的真理,由被壓抑在群體潛意識的狀態,逐漸回歸到意識,而最後被猶太人接受並塑造了今天我們見到的一神論的猶太教,弗洛伊德用了較長一段精神分析的解釋來支撐這個觀點,並稱這種變遷是一種靈性的進化,而它便是弗洛伊德苦苦探尋的猶太人的獨一無二的特質。
我對弗洛伊德的歷史推理的看法
(待續)
在精神分析層面,弗洛伊德對於猶太-基督宗教的定論
弗洛伊德沒有任何避諱,而是非常直截了當地說,宗教是一種強迫性神經症,那種在個體身上引發了神經症的心理機制,在一個群體身上引發的現象就是宗教。
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語境中,“強迫性”是一個經常出現的概念,那麼它到底是何含義?在《摩西》這本書中,弗洛伊德剛好給出了一段描述,它出現在第三章的第三節“類推”(注:李展開先生的翻譯在此處嚴重背離原意):
All these phenomena, the symptoms as well as the restrictions of personality and the lasting changes in character, display the characteristic of compulsiveness; that is to say, they possess great psychical intensity, they show a far-reaching independence of psychical processes that are adapted to the demands of the real world and obey the laws of logical thinking. They are not influenced by outer reality or not normally so; they take no notice of real things, or the mental equivalents of these, so that they can easily come into active opposition to either. They are as a state within the state, an inaccessible party, useless for the common weal; yet they can succeed in overcoming the other, the so-called normal, component and in forcing it into their service. If this happens then the sovereignty of an inner psychical reality has been established over the reality of the outer world; the way to insanity is open.
所有這些現象、症狀、以及人格的限制與性格中持續的變化,它們都呈現出強迫性的特點,即是說,它們有很大的心理強度,並且深遠地獨立於那種為了適應現實世界的需求而發展出來並遵循邏輯思維法則的心理過程。它們不受外部現實的影響,或者通常情況下不受影響;它們不關注真實的事物,或者這些事物的心理等價物,因此它們可以輕易地與其中任何一方形成積極的對抗。它們就像一個國中之國,一個無法接近的黨派,對共同福祉毫無用處;然而,它們有可能成功地克服另一方,即所謂的正常組成部分,並迫使其為己所用。如果發生這種情況,那麽內在心理現實的主權就被建立並逾越外部世界的現實;通往瘋狂的道路也就暢通無阻了
一言以蔽之,帶有“強迫性”的心理活動摒棄了理性與理智,無法與客觀現實和諧共處。
精神分析何以能夠應用於眼下關於一神論教義起源的探討?弗洛伊德的入手之處是在猶太教的發展中,整個猶太民族對於摩西教義從遺忘與壓抑到潛伏,再到重新顯現的過程,他用神經症中的潛伏期來比較這種現象。為什麼整個民族會經歷這種類似潛伏期的情況?究竟是什麼令猶太人在潛意識中對於一神教信仰如此執著?弗洛伊德不認為猶太人的這種宗教演變,能用一種該民族自發性的靈性發展來解釋。因為,猶太人當時不具備這樣的地緣政治環境,並且,即便具有更好的政治環境的古希臘人卻也沒有發展出一神論;然而,正相反,古埃及卻是具有發展出一神論思想的政治環境的,帝國版圖的擴展導致了對一個宇宙性神祇的需求。同時他也不認同將這種進步歸結於該民族的宗教天賦的解釋。弗洛伊德注定要在精神分析的領域中尋求對他而言更為合理的解釋,只是,在心理學能夠發揮作用之前,需要先找到可以分析的材料,為此他需要先梳理歷史事實件。
在繼續綜述弗洛伊德的觀點之前,此處我們不得不先了解下他的《圖騰與禁忌》部分內容。
《圖騰》中的相關內容主要是一種關於早期人類經驗的揣測,它其實來自於達爾文和約翰·奧古斯都·阿特金森(John Augustus Atkinson)。梗概如下:
所有的人類祖先,都經歷了下面即將描述的故事,而且不止一次,它在原始時期不斷地上演。
在非常原始的某個時期,早到可能語言尚未出現,人類社會實行男性族長制,一個族群中最強健的父親就是最高統治者,他的權力不受約束,而且他的統治也很野蠻,他將所有的女性視為其財產,獨自享有,包括他的后宮和一些從其他部族掠奪來的女人,甚至他自己的女兒。這種對女性的霸權和壟斷導致了他的兒子們的嫉妒,可是他們敢怒不敢言,若招惹了父親,便會被處死,閹割,或遭到驅逐。他們的生存空間極為有限,為了獲得配偶,只能從外族去掠奪女性。他們對父親有種矛盾的雙重心態:一方面,他們畏懼父權;另一方面,他們覬覦父親的位置,所以又以之為榜樣。
然而,有一天,那些曾經被驅逐的兒子們團結在一起,殺死了專橫的父親,並且分食了他的屍體。接下來,兄弟們為了這個族長的位置相互爭鬥,可是最後,他們終於意識到這樣的爭鬥既危險也徒勞無功,他們共同戰鬥的記憶和一同流放時相互扶助的手足之情令他們化解了仇怨,並結成同盟,達成了社會契約。這個契約就是道德與法律的雛形,人類社會的組織模式由此轉型,新的模式摒棄了單純基於本能滿足的法則,而是通過承認義務來相互制約,並視制度為神聖不可侵犯。兒子們不再爭奪族長的位置,也打消了佔有母親和姐妹的慾念,外族通婚成為新的規範,亂倫則成為禁忌。
隨後開始了母系氏族的時代,某種強壯的動物,也許最初令人感到懼怕,但現在被用來代表那個被謀殺了的父親,這就形成了圖騰。人們對於父親的那種矛盾心態也保留在了他們對圖騰的態度中,一方面圖騰代表血肉之軀的祖先,和守護部落的精靈,所以它應該被崇拜和保護;但另一方面,在節日的慶典裡,它卻又會被宰殺和分食,就如同那個原始父親當年的遭遇一樣,因為團結起來的兄弟們想要通過它來慶祝當初戰勝了父親,這種現象被羅伯特森·史密斯稱為圖騰宴。
現在,我們再回到弗洛伊德關於一神教起源的討論。《圖騰》中描述的圖騰制度,在弗洛伊德看來,就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宗教現象。宗教儀式和教條含有兩個元素:一個是固化古老家族的歷史;另一個是再現被遺忘的記憶。之後這些動物圖騰逐漸被人形神祇取代,演化出包括母性神和男性神的多神論宗教,其中的一些男性神逐漸出現父權的特徵,再之後出現了一個獨一神的概念,他是那個被獨一尊崇,權力無限的原始父親形象的再現。所以,在弗洛伊德看來,一神論的想法,是對原始父親形象的回憶再次回歸到人類意識。
至此,弗洛伊德有了可以分析的材料,但是依然有一個問題要解決,宗教是群體現象,精神分析的理論大多是在探討個體的行為和認知,所以在兩者之間需要一個橋樑。為了建立從個體到群體的橋樑,弗洛伊德提出了兩個非常重要的觀點:第一是從個體行為中觀察到的心理學結論,也適用於群體;第二則是,人類作為一個整體,也經歷了同個體所經歷的心理發展過程相似的過程,它的演化的過程也就同一個個人從幼兒成長一樣,並且,為了支撐這個論點,弗洛伊德還提出了一個非常驚世駭俗的觀點,那就是人類的記憶是可以通過生物遺傳機制傳遞下去的。
弗洛伊德認為,人類歷來就知道他們從前有一個原始父親,而且他們殺害了他,這段記憶被遺傳機制寫進了人類的潛意識中,被壓抑在那裡。《舊約》中描述的上帝的某些形象源自對摩西的久遠回憶,而摩西在一定程度上正是個被謀殺的原始父親的化身,於是他的形象又反過來代表著上帝。關於摩西的謀殺的記憶的回歸,也觸發了關於那場遠古的弒父事件的記憶。被重新回憶起來的記憶,總是帶著極度強大的心理能量回歸,它會給一個群體造成非常大的衝擊,並帶來一種無法抗拒的相信某種東西的力量,就像個體妄想症中那種強迫性的自我說服力,它強大到足以將事實誇大扭曲到荒謬的地步而不自知。同時,當遺忘的往事被重新拾起時,那些原始事件中的其餘部分也會要求被承認。對於猶太人而言,單純通過口頭流傳摩西被殺的事實是不足以能夠刺激出一個宗教信條的回歸的,它的另外一個必要條件就是所有人潛意識中埋藏的關於弒父的記憶,於是當原本只在小團體中秘密流傳的故事被披露,它便立刻收到了這些被壓抑的原始記憶的回應,而回憶起摩西被謀殺的事實,一方面引起了強烈的負罪感,另一方面引起了構成某種信仰的強大的心理驅動力。正是這些心理機制,令一神教的思想在猶太民族中根深蒂固,雖然歷經挫折,但最後還是破土而出,乃至不可撼動。
簡言之,弗洛伊德用自己的心理學公式推導出猶太人能夠回歸摩西宗教的三個必要條件:
- 原始弒父,以及關於它的記憶被一代代保留下來;
- 謀殺摩西,以及關於這一事件的口頭傳說;
- 謀殺摩西的事件被公開
但是,猶太人卻並沒有完全承認所犯下的錯誤,他們並沒有承認弒父的罪行,而僅僅是認可了摩西的父親地位。於是他們永遠地停滯在了這一點,帶著揮之不去的負罪感,從未能卸下這份歷史重擔,他們能做的僅僅是將其壓抑到潛意識中。
同時,在弗洛伊德看來,猶太教也未能達到埃赫那頓的阿頓神教的歷史高度,因為它將這個宇宙唯一的神據為己有,如果他的興趣僅限於猶太人的救贖,那麼他怎麼可能稱得上是一個主宰著宇宙萬物的神?
這一切直到使徒保羅的出現,才開啟了新的一頁。在弗洛伊德看來,保羅是一個宗教天才,他找到了猶太人所承載的負罪感的源頭,那就是發生在原始時期的那場兒子們忤逆父親的謀殺,也就是謀殺了上帝,並且他也找到了解決方案,那就是讓一個“兒子”以死謝罪,這個兒子就是耶穌,他代表了當初那個帶領所有被驅逐的兒子團結在一起向父權挑戰的長子。違逆上帝的原罪,只能以犧牲始作俑者的方式來救贖,而基督教的聖餐儀式,也正是圖騰宴的再現。但是,弗洛伊德認為保羅的工作也並非盡善盡美,他原本打算向遠古的父親贖罪,但基督教最終卻將父親的形象冷落在一邊,而讓兒子取代了獨尊的位置,成為了主要的神。保羅帶著他的信眾走出了負罪感的陰霾,同時也拋棄了種族中心論的局限性,基督徒並不需要行割禮,不需要遵守猶太人的習俗和法典,外族人也可以被救贖,他將這個一神論宗教改革成了普世性的宗教,上帝也重新被賦予了埃赫那頓時代的宇宙性。但是關於後者,弗洛伊德認為保羅只是出於報復拒絕他的猶太人的心理。
然而,與猶太教相比,基督教也並非只有進步,雖然它釋放了受壓抑的意識,解決了負罪感,也成為了普世性宗教,但是它卻沒有堅持嚴謹的一神論,而是逐漸退化成多神論,並且它沒能夠抵抗住各種迷信、巫術和神秘主義的滲透,這些退化都成為了阻礙基督徒進一步發展性靈的絆腳石。
當反猶人士指責猶太人謀殺了他們的“上帝”(指耶穌)時,他們或許無意中戳中了一部分歷史事實的核心,那就是他們確實殺死了那位代表著上帝原型的摩西。
最後,弗洛伊德對於伊斯蘭教做了一段簡短的評論,內容如下:
This limited knowledge will allow him perhaps to add that the founding of the Mohammedan religion seems to him to be an abbreviated repetition of the Jewish one, in imitation of which it made its appearance. There is reason to believe that the Prophet originally intended to accept the Jewish religion in full for himself and his people. The regaining of the one great primaeval Father produced in the Arabs an extraordinary advance in self-confidence which led them to great worldly successes, but which it is true exhausted itself in these. Allah proved himself to be much more grateful to his chosen people than Jahve had in his time. The inner development of the new religion, however, soon came to a standstill, perhaps because it lacked the profundity which in the Jewish religion resulted from the murder of its founder.
伊斯蘭教的建立似乎是猶太教的簡化和重複形式,它是模仿猶太教而創立的。我們有理由相信,默罕默德最初打算為他和他的人民完整地接納猶太教。阿拉伯人重新找回了那個偉大的原始父親,這令他們自信心暴增,並獲得了世界性的勝利。但是,他們的自信也在那些勝利中消耗殆盡了。真主阿拉對自己的臣民的感激之情,顯然更勝於耶和華對於猶太人(言外之意是阿拉更眷顧自己的信徒,讓阿拉伯人獲得了更多成功)。然而,伊斯蘭教的內在發展很快便停滯不前,也許是因為它不具備猶太教所具有的那種淵源,後者是通過謀殺自身的創立者而得到這種淵源的。
從當代視角反觀弗洛伊德的推理
關於埃赫那頓和他的宗教改革,我們現在搞清楚了哪些事情?
(待續)
弗洛伊德對達爾文和阿特金森的解讀究竟是否可靠?
(待續)
塞林對《約書亞書》的分析工作有幾分可信度?
(待續)
記憶到底可不可能被遺傳?
(待續)
相關的希伯來經文內容
在討論涉及到猶太-基督教的話題時,學術界一般的慣例是使用新修订标准版《圣经》,所以我也沿用這個慣例,我使用的是牛津大學的註釋版。
關於摩西的名字的來歷
這一段出自《出埃及記》第二章第一至十節。
英 文 | 中文翻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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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ow a man from the house of Levi went and married a Levite woman. |
1 有一個利未家的人娶了一個利未女子為妻。 |
2 The woman conceived and bore a son; and when she saw that he was a fine baby, she hid him three months. |
2 那女人懷孕,生了一個兒子,見他俊美,就把他藏了三個月, |
3 When she could hide him no longer she got a papyrus basket for him, and plastered it with bitumen and pitch; she put the child in it and placed it among the reeds on the bank of the river. |
3 後來不能再藏,就取了一個蒲草箱,抹上柏油和樹脂,將孩子放在裏面,把箱子擱在尼羅河邊的蘆葦中。 |
4 His sister stood at a distance, to see what would happen to him. |
4 孩子的姊姊遠遠站着,要知道他究竟會怎樣。 |
5 The daughter of Pharaoh came down to bathe at the river, while her attendants walked beside the river. She saw the basket among the reeds and sent her maid to bring it. |
5 法老的女兒來到尼羅河邊洗澡,她的女僕們在河邊行走。她看見在蘆葦中的箱子,就派一個使女把它拿來。 |
6 When she opened it, she saw the child. He was crying, and she took pity on him. “This must be one of the Hebrews’ children,” she said. |
6 她打開箱子,看見那孩子。看哪,男孩在哭,她就可憐他,說:“這是希伯來人的一個孩子。” |
7 Then his sister said to Pharaoh’s daughter, “Shall I go and get you a nurse from the Hebrew women to nurse the child for you?” |
7 孩子的姊姊對法老的女兒說:“我去叫一個希伯來婦人來作奶媽,替你乳養這孩子,好嗎?” |
8 Pharaoh’s daughter said to her, “Yes.” So the girl went and called the child’s mother. |
8 法老的女兒對她說:“去吧!”那女孩就去叫了孩子的母親來。 |
9 Pharaoh’s daughter said to her, “Take this child and nurse it for me, and I will give you your wages.” So the woman took the child and nursed it. |
9 法老的女兒對她說:“你把這孩子抱去,替我乳養這孩子,我必給你工錢。”那婦人就把孩子接過來,乳養他。 |
10 When the child grew up, she brought him to Pharaoh’s daughter, and she took him as her son. She named him Moses, “because,” she said, “I drew him out of the water.” | 10 孩子長大了,婦人把他帶到法老的女兒那裏,就作了她的兒子。她給孩子起名叫摩西,說:“因我把他從水裏拉出來。” |
關於摩西口吃的描述
這一段出自《出埃及記》第四章第十節。
英文 | 中文翻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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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But Moses said to the LORD, “O my Lord, I have never been eloquent, neither in the past nor even now that you have spoken to your servant; but I am slow of speech and slow of tongue.” | 10 摩西對耶和華說:「主啊,求求你,我並不是一個能言善道的人,以前這樣,就是你對僕人說話以後也是這樣,因為我是拙口笨舌的。」 |
11 Then the LORD said to him, “Who gives speech to mortals? Who makes them mute or deaf, seeing or blind? Is it not I, the LORD? | 11 耶和華對他說:“誰造人的口呢?誰使人口啞、耳聾、目明、眼瞎呢?豈不是我—耶和華嗎? |
12 Now go, and I will be with your mouth and teach you what you are to speak.” | 12 現在,去吧,我必賜你口才,指教你應當說的。” |
13 But he said, “O my Lord, please send someone else.” | 13 摩西說:“主啊,求求你,你要藉着誰的手,就差派誰去吧!” |
14 Then the anger of the LORD was kindled against Moses and he said, “What of your brother Aaron the Levite? I know that he can speak fluently; even now he is coming out to meet you, and when he sees you his heart will be glad. | 14 耶和華的怒氣向摩西發作,說:“你不是有一個哥哥利未人亞倫嗎?我知道他是個能言善道的人。看哪,他正出來迎接你。他一見到你,心裏就歡喜。 |
15 You shall speak to him and put the words in his mouth; and I will be with your mouth and with his mouth, and will teach you what you shall do. | 15 你要跟他說話,把話放在他的口裏,我要賜你口才,也要賜他口才,又要教你們做當做的事。 |
16 He indeed shall speak for you to the people; he shall serve as a mouth for you, and you shall serve as God for him. | 16 他要替你向百姓說話;他要當你的口,你要當他的神。 |
關於摩西脾氣暴躁的描述
關於摩西行割禮的描述
關於米利巴 Meribat 和 Kadesh
十七章
7 他給那地方起名叫瑪撒,又叫米利巴,因為以色列人在那裏爭鬧,並且試探耶和華,說:「耶和華是否在我們中間呢?」 擊敗亞瑪力人
8 那時,亞瑪力來到利非訂,和以色列爭戰。 9 摩西對約書亞說:「你為我們選出人來,出去和亞瑪力爭戰。明天我要站在山頂上,手裏拿着 神的杖。」 10 於是,約書亞照着摩西對他所說的話去做,和亞瑪力爭戰。摩西、亞倫和戶珥都上了山頂。 11 摩西何時舉手,以色列就得勝;何時垂手,亞瑪力就得勝。 12 但摩西的雙手沉重,他們就搬一塊石頭來放在他下面,他就坐在上面。亞倫與戶珥扶着他的手,一個在這邊,一個在那邊,他的手就穩住,直到日落。 13 約書亞用刀打敗了亞瑪力和他的百姓。 14 耶和華對摩西說:「你要把這事記錄在書上作紀念,又念給約書亞聽:我要把亞瑪力的名字從天下全然塗去。」 15 摩西築了一座壇,起名叫「耶和華尼西」。 16 他說:「我指着耶和華的寶座發誓,耶和華必世世代代和亞瑪力爭戰。」
1 FROM the wilderness of Sin the whole congregation of the Israelites journeyed by stages, as the LORD commanded. They camped at Rephidim, but there was no water for the people to drink. 2 The people quarreled with Moses, and said, “Give us water to drink.” Moses said to them, “Why do you quarrel with me? Why do you test the LORD?” 3 But the people thirsted there for water; and the people complained against Moses and said, “Why did you bring us out of Egypt, to kill us and our children and livestock with thirst?” 4 So Moses cried out to the LORD, “What shall I do with this people? They are almost ready to stone me.” 5 The LORD said to Moses, “Go on ahead of the people, and take some of the elders of Israel with you; take in your hand the staff with which you struck the Nile, and go. 6 I will be standing there in front of you on the rock at Horeb. Strike the rock, and water will come out of it, so that the people may drink.” Moses did so, in the sight of the elders of Israel. 7 He called the place Massah [36] and Meribah, [37] because the Israelites quarreled and tested the LORD, saying, “Is the LORD among us or not?”
探子的報告 25 他們窺探那地四十天之後,就回來了。 26 他們來到巴蘭曠野的加低斯,摩西、亞倫,以及以色列全會眾那裏,向他們和全會眾報告,又把那地的果子給他們看。
Numbers 13 Spies Sent into Canaan
The Report of the Spies 25 At the end of forty days they returned from spying out the land. 26 And they came to Moses and Aaron and to all the congregation of the Israelites in the wilderness of Paran, at Kadesh; they brought back word to them and to all the congregation, and showed them the fruit of the land. 27 And they told him, “We came to the land to which you sent us; it flows with milk and honey, and this is its fruit. 28 Yet the people who live in the land are strong, and the towns are fortified and very large; and besides, we saw the descendants of Anak there. 29 The Amalekites live in the land of the Negeb; the Hittites, the Jebusites, and the Amorites live in the hill country; and the Canaanites live by the sea, and along the Jordan.”